武松微笑道:“嫂嫂倒也爽气,只不过你的酒杯太小。”叫道:“哥哥,取两只大碗来,打十斤高粱。”那妇人和武大听到“十斤高粱”四字,都吓了一跳。武大陪笑道:“兄弟,十斤高粱喝得完吗?”武松指着潘金莲道:“嫂嫂要喝,小弟有什么法子?十斤不够,打二十斤。”
大朗笑道:“是!是!”取过两只大碗,满满斟上了,武松笑道:“咱两个先来对饮十碗,如何?”那妇人见他眼光中颇有讥嘲轻视之色,怎肯在心上人面前认输?当即端起一碗酒来套利技术,骨嘟骨嘟的便喝了下去。
不料酒水入口,便如一块烧红的热铁炙烙舌头一般,剧痛难当,潘金莲“哇”的一声,口一张,酒水乱喷而出,只痛得双脚乱点地,大叫:“痛杀奴家矣!痛杀奴家哉!”只听得叫声越来越模糊,显是舌头肿了起来。武大、王婆、西门大官人、青面兽杨志听得叫声,都涌了过来,纷纷询问:“什么事?什么事?”那妇人双手扯着自己面颊,已不能说话,伸出舌头来,只见舌头肿得已比平常大了三倍,通体乌黑,旋而“波”的一声,爆裂开来,一股黑血激射而出,腥臭难当。
武松双足急蹬,欲待跃起闪避,却正撞在杨志身上,登时有一股黑血射进了口中。
武松在一刹那之间,但觉胸口空荡荡的宛似无物,一颗心竟如不知到了何处,转头瞧杨志时,只见他眼光之中又是伤心,又是悲愤,全身发颤,便似一生中所受的忧患屈辱尽数要在这时候发泄出来。武松不忍见他如此凄苦,轻声道:“志儿,咱们命该如此,也怨不得旁人,你别太气苦了。”
杨志听武松这般温柔缠绵的劝告,想起两人昔日山盟海誓,到头来终成泡影,再也忍耐不住,突然放声大哭。
武松伸手抚摸杨志头发,说道:“志儿,我们走罢,我不喜欢待在这里。”
杨志袍袖一拂,携着武松之手,并肩出门。
其时明月在天,清风吹叶,树巅乌鸦啊啊而鸣,西门庆再也忍耐不住,泪珠夺眶而出。
正是:
“秋风清,秋月明;落叶聚还散,寒鸦栖复惊。相思相见知何日,此时此夜难为情。”